写作于我不是开智,而是心理治疗

阿根廷的监狱

诗人克里斯蒂娜·多梅内什(Cristina Domenech),在阿根廷做了一个伟大的试验。她教监狱中的犯人写诗。这些没有文化的「暴徒」,大多不识得几字,谬谈读过几本书,被绑缚在抽离文化的荒漠中,而老太太要引他们用文字去创造别样的生活。

这位老太太优雅,披着齐肩的黄白色头发,随时温润沾着海水的蓝眼睛,她阅读诗篇的时候,眼睛总是闭着,她说他的眼皮湿得撑不起来。

在最后的朗读会上,一个犯人高傲地挺着胸膛,像他的西裔鼻子一样笔直不折,持着朗读诗稿的双手却抖得停不下来,汗水像雨后山泉从杂乱的卷发中潺潺滴下;他终于把他的作品读完,收获了尖叫的喝彩和隆隆的掌声。 1 米 9 的汉子哭得卷成一团——监狱外的半辈子没有人为他的任何一个行为表达过赞扬。

克里斯蒂娜是怎么让这一切开始的呢?她让囚犯们先读一些短篇的诗。短篇的诗里是情绪、是逗号、是画面……慢慢地,诗的神奇气象让囚犯们睁大了眼:打破旧逻辑,建立新的系统。

正常人不会在生活中使用诗的语言和逻辑。你随意使用的口语,规范到你运用而不自知;你日常中的每一句表达,几乎都是目的驱动的。日常的语言,惯性的生活。

为了写诗,囚犯们必须到自己头脑中去,寻觅一个自由的点,一个谁也无法夺取的绝对自由之域。牢笼囚禁了身体,诗歌却解放了灵魂。阅诗,写诗,让囚犯们被词语的意向反复锤击。他们先被诗人撂翻在地,接着再被诗歌重装系统赋能。

你开始看到,200 磅的凶恶胖子,蹲在牢窗下,盯着墙壁发呆,随后透过浓密的大胡子歪嘴一笑,接着慌张地在他三分之一个巴掌大的本子里,努力塞进些什么。他在湿漉漉的墙壁上可能看到了窈窕灵动、身色健康的西班牙女人,也可能看到儿时的画面:他替妹妹担下错责,在母亲面前立在墙根罚站,妹妹踮着脚趾,悄悄地跑到他的身边,给最爱的哥哥,乐着抿嘴喂饭。

创作诗歌,让囚犯斩获的,不止尊严。

同阿根廷监狱里的囚犯相像,认知写作于我,不是开智,而是心理治疗。

水草

和城市里的游泳池不同,林边的清澈小河对于游泳者,永远是一个诱惑。透着绿,渗着蓝,影绰望得见白沙的河床,偶尔一条鱼飞过底间。看着河水,总想亲近。但其中的水草,从来是一个挑战。有时,你能在河面上看到孤零零的一根飘过,黄色带绿,缀着一些缺口,还有黑色的斑点。这是儿时听过的好几起悲剧的主角。某某的儿子,野河游泳,被水草缠住淹死。

每每下水,脚边触碰水底的异凉,抑或是突然触碰到未知的漂浮物,我会想起阳光射投一米半的湖,水里挣扎的,男孩的手,还有垂下的头发。哪怕带着泳具,也是一身鸡皮疙瘩,满目惊恐和荒凉。我没有见证悲剧,却成为封装存运恐惧的受害人。我们被「故事」的水草囚禁了。在众多故事绑缚下,你或许和我一样,得了「自我成长抑郁症」:腹中有料,却朽烂于泥;胸里万言腾讯企鹅媒体平台,竟郁不能出;脑中有识,却不知和谁人点画江山。一种高压锅的苦闷,内里不如意的忧伤。如果再接受了「孤芳也能自赏」的山野神话,大致一生也就陷了水草迷宫,渡劫不复出了。

谢阳志平老师,只谢他递我一把刀。心理治疗师 Michele Grassley 说,抑郁来自于「故事断了」,是人们「对自我故事不完整的叙述」,是源于「生命的故事搅在一起」。他说,心理治疗师要做的是帮助不开心的人把他们自己的剧情「捋直」,赠予他们一个能够赖以生存的故事。这样的心理治疗师,帮助「病人」重新当上自己故事中的主角。主角虽然苦难,虽然有瑕,但朝着洞穴外的光,勇敢地爬。这把刀,斩断水草,让我有机会整理自己,大喊:我是自己故事的主人,故事是我一生永续的创作。我自此相信,自己可以是,一名创作者。

去你的陈词滥调,滚你的写作十招!踢开那些被奉为真理的「故事」,割断水草,踩着黄泥,我通过几次输出,要上岸清算,同抑郁做个了断。曾经隐隐感觉不是我错了,是「故事」错了。我不但可以是,而且确实是一个创作者。我骄傲地一瞥:伟大的作家,望向的是同样的方向。天赋不需要证明,但是精致的创作者没有理由孤芳自赏。你的骄傲来自于作品能击穿多少人的灵魂,刺破多少人的泪腺。创作者,我要更果断地输出。创作是我盛舀的银色汤勺,把脑里的一锅粥,缓缓地盛出来放在精致的碗里。读者,尝尝我这碗自我治愈粥。

山坡上的风

谢阳志平老师,谢他同我分享一张捕风网。创作者知道,灵感如风。古希腊和古罗马人认为灵感是一种人灵之外的存在,像一只怕生的精灵。他们称它为 daemon(同 demon,魔鬼,大概同源),你只有等她靠近你,却对她寻不得丝毫踪迹。我们不是总被灵感所选择。

Ruth Stone,静在 96 岁的思考者,一辈子的诗人。她描述她年轻时创作时的故事,曾惊悚得让我目瞪口呆。她长在弗吉尼亚的农村,常奔跑于荒野的郊原。有时,她会突然一惊,猛抬头,望向远处绵延的小山坡,她听到感觉到,诗,正在扒开远处坡上山毛榉的枝叶,向她奔袭而来!就像站在铁轨的旁边,她能感到诗的隆隆逼近,大地在她的脚边颤抖。她心中本能地知道,那一刻,她只有一件事可以做:赶紧跑!她向家里狂奔。她不能让诗追上。她必须足够快,得在诗够着她之前,抢过一片纸,一支笔,然后把诗句采集起来,钉在纸上。多少次,因为她跑得不够快,悔恨不已,拍着大腿,抓着头发,无奈地看着诗继续向远处的山坡头也不回地滚去了,道一声「啊!下次吧!」有多少次,你和我一样,也傻傻地站在田野里,等待灵感?你还记得等来的是什么?

一月之后,此时之我,却能常窝坐在灵感之洋的岸边,闭眼享受着浪花的不断轻拍了。

你好奇,想要这网?来,靠近我,我先把写作的小刀交给你,把脚边的水草割掉,好么?

小十二打怪记

小呀嘛小十二郎,背着那书包上学堂。 Continue reading

南山是一座什么样的山?

Published on October 18, 2017

我的写作教练阳志平

Published on October 18, 2017